小象

绿园小学的教室里，学生们活泼活跃的照片还留在墙上，不禁让人唏嘘。杨春 摄

学生家长细看贴在绿园小学外的通知，不信任“学校要封闭”。 杨春 摄

绿园小学副校长刘明望在学校操场上用学生的课桌椅摆“SOS”图形。 CFP供图

　　●南方日报驻京记者 杨春

　　◎张晓虎告诉记者，老乡都让他过来北京教教自己的孩子。“他们都说，小伙子留下来吧，把咱的孩子教上。”于是，被激动了的张晓虎就留了下来，一留就是16年。

　　◎第一个学期，只有张晓虎一个老师；第二个学期，有了两个老师；第三个学期，就有了三个老师。张晓虎最初只收200元膏火，其中也包含了书费。

　　◎每搬家一次就是一次损失。三次搬家，换四个地方，绿园一直在勉强维持。直到现在，绿园小学一学期的学费加上书本费总共800元，在北京市打工子弟学校中算是收费比较低廉的。

　　◎一位参观过绿园小学的北大附小老师在博客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绿园小学的简陋破败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力。天哪！在京城，在离清华北大咫尺之遥的地方，还有这么破旧的教室、课桌椅、办公室、厕所和操场。

　　8月18日下战书6时55分，两个收成品的男人把最后留在院落里的办公桌椅搬走了。看着进进出出的三轮板车，校长张晓虎揉了揉肚子，低声说：“我真的累了”。来京16年，他的河北口音仍是很重。

　　张晓虎一家一直住在北京的城郊联合部。搬了三次家，每次搬家，和他一道流离失所的都有一所小学。

　　学校里最初的学生是周边菜农的孩子，张晓虎以“绿园”二字为打工学校命名。

　　“当初我能够不干这个校长，不办打工学校，但必需把学生给分流了，把分流浪实了，这是我独一的请求。”张晓虎说完最后这句话，就陷入了缄默，因为他以为，“产生的这一切，把我对教导跟办教育的信念给弄没了。”

　　8月19日，张晓虎离别了北京，举家回到张北县老家。

　　“一点盼望都没给”

　　固然办学许可证、消防、卫生等问题都曾困扰过张晓虎，可是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狠，用他的话说是“一点儿生机都没给”

　　“绿园”没了，树村火了。

　　绿园小学是位于北京海淀区的一所打工子弟学校，树村是一个村居混淆的村落，绿园坐落在树村小清河路北侧。树村位于圆明园以北、北五环外，离颐和园和中关村都不远，不少外来打工人口在此聚居。

　　据了解，绿园的校舍由树村大队仓库改建而成，合统一年一签，今年7月9日合同到期后不再续租。张晓虎被告诉不给续租的起因是“区安监局、教委及区引导屡次提出该校不保险。”

　　于是，绿园小学将有585名学生被分流到肖家河小学树村分校。绿园小学分成学前中班、学前大班及小学一至六年级共14个班。其中一至六年级的学生686名，学前班学生近200多名，招收的全都是农夫工子弟。这次分流不包括学前班学生。

　　9月开学期近，仍有几百个家庭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上学。此时的绿园小学校长张晓虎已经心力交瘁。

　　虽然办学许可证、消防、卫生等问题都曾困扰过张晓虎，可是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狠，用他的话说是“一点儿希望都没给。”

　　北京市海淀区教育工委副书记、消息发言人乔键公然承诺，打工职员的子女只有提出乐意在海淀就读，该区将做到“一个学生不流失”。

　　然而“不散失”并没有禁止绿园的“关门”，良多家长都“懵了”。

　　8月18日傍晚，几个学生家长彷徨在紧闭的绿园小学大门前长达半小时，一遍遍读贴在门上的告示。

　　“8月10号我告诉老师们，学校相对办不下去了，让他们赶紧找工作。学校20多个老师走得差未几了，只有七八个老师每天来学校守着，希望随着我持续干。可是我也没有‘下一步’，拿什么许诺？”张晓虎口中那个“指哪儿打哪儿的优良团队”，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来自北京打工后辈学校公益网站的数据显示，北京现有打工子弟学校300多所，接收学生近20万人，60多所学校有办学允许证，其余无证学校大多处于城乡接合部。

　　菜地里的绿园

　　“菜地里的”家长们热情欢迎张晓虎来京，白手起家居无定所的他轮流在老乡家吃住。张晓虎说，“绿园”是绿色菜园的意思

　　“我们家好几辈亲人都是老师，我生来就是要当先生的”。从24岁到40岁，河北人张晓虎的这份笃定从未转变过。

　　师范毕业后，张晓虎被调配到张家口市张北县小二台乡核心小学当老师。因为张北县比拟贫困，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不少老乡来北京郊区租地种菜营生。

　　“当时北京入学门槛高，一个本地孩子上学须要三五千元借读费，相称于现在的三五万元，还要熟人先容，‘菜地里的’孩子碰到了上学难的问题。”张晓虎告知记者，老乡都让他来北京教教本人的孩子。

　　“他们都说，小伙子留下来吧，把咱的孩子教上。”于是，被打动了的张晓虎就留了下来，一留就是16年。

　　年青的张晓虎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出色，想出来闯荡。虽然在乡中央小学当校长的父亲对他的抉择表现不理解，认为他废弃了一份平稳的工作，投靠了一个不知有没有希望的“前程”。

　　“菜地里的”家长们热忱欢送张晓虎来京，白手起家居无定所的他轮流在老乡家吃住。

　　“中国农业大学外墙那里有一片荒地，我租了一亩多，大伙群策群力把杂草拔了，把土磕巴铲平gucci2012新款包目錄，用旧砖瓦搭了三间石棉瓦房。”张晓虎回想，那个没有桌椅板凳、用砖垛子垫木板当课桌的地方，就是最早的绿园。

　　年轻的张晓虎喜好文学，最爱好汪国真的诗。给学校取名费了点心理。张晓虎说，“绿园”是绿色菜园的意思，因为他最早的学生都是菜农的孩子。

　　绿园坐落的这片荒地，并不完整是荒地，其中有1/3是坟地。每到清明季节，荒地上一边是祭祀者悲戚的哭声，一边是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张晓虎说，这个场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没电是最大的艰苦，住在学校的张晓虎每到晚上就点烛炬批改作业。最难熬难过的是地里蚊子太多，点蚊香气息熏得他不敢出一口大气，一开门就被咬得身上没一块好皮肤。

　　“吃饭还好，咱用灶。”每到周末，张晓虎就蹬着三轮板车，和高年级孩子去四周的百望山上捡干树枝。

　　他这辆三轮板车还免费接送孩子上学放学，一次最多可以接十四五个学生，天天往返跑四趟。

　　第一个学期，只有张晓虎一个老师；第二个学期，有了两个老师；第三个学期，就有了三个老师。

　　张晓虎最初只收200元学费，其中也包括了书费。

　　张晓虎一个人得教一二三年级和学前班学生的语数。所有孩子坐在一间房子里，一边的孩子听课，另一边做功课，动静搭配。一天下来，加上四轮接送，他觉得特别累。

　　当时张晓虎已经在老家订了亲，在获得对象的懂得后，第二年就完婚了。妻子跟他呆在绿园至今有15年了。他总是称妻子为“懂(董)事长”。

　　1995年底，张晓虎有28个学生，第一学期停止前增添到40个，第二学期就有六七十个学生了。这时候不止是他的老乡，内蒙、河南、山东在京租住在邻近的菜农都把孩子送到了绿园。

　　“峰回路转”的假象

　　2005年，学校情形开始好转，他也还上了欠舅舅的钱。正觉得一切又有希望的时候，又面临了一次新的“被搬家”

　　“到了1999年，就有200多个学生在我这读书了。”张晓虎想改良学校环境，于是找在老家做皮毛生意的舅舅借了几万块钱，盖了六间美丽的尺度房。

　　当年3月刚盖好，7月份就收到了拆迁通知。后来张晓虎才知道，一个开发商要在那块荒地上建住宅。通知说给“绿园”三地利间，让他们赶快搬走。

　　在三天时光里，张晓虎白天上课，晚上就踩着三轮车和另一个老师到处找屋子，见哪一家院子大，就和人家谈租房办学校的事。可还来不迭找到适合的地方，学校就被推倒了，桌椅板凳也没有抢出来一件。

　　伤心的张晓虎找到村大队，大队知道推倒的是学校房子，有点内疚，于是许可把当时马连洼派出所的后院租给他，年租金两万元。然而绿园并没有安稳下多久，刚刚一个学期就被“赶走”了。

　　2000年，绿园搬到了一个私家院落，年房钱7万元，张晓虎觉得很吃力。2005年，学校情况开始好转，他也还上了欠舅舅的钱。合法觉得一切又有希望的时候，又面临了一次新的“被搬家”。

　　寻寻找觅，张晓虎找到了树村小清河路北侧的这块处所。当时这里只是个院里杂草丛生的旧仓库，天花板都没有，门窗全是烂的。刚搬到“旧仓库”，绿园有400多学生，今年有800多人。

　　即便是在这种窘境下，绿园的孩子仍成长得很好。在2011年的六年级毕业生中，有53个通过了中国地质大学附中的测验，33个孩子被八一中学录取，在所有打工子弟学校中金榜题名。

　　然而每搬家一次就是一次丧失。三次搬家，换四个地方，绿园一直在委曲保持。直到现在，绿园小学一学期的学费加上书本费等总共800元，在北京市打工子弟学校中算是收费比较低廉的。

　　2009年，张晓虎才把以前欠的债权窟窿给填上。但海淀区要求改善教育前提，于是他开端了新一轮投入。

　　16年下来，张晓虎一直免费接送孩子上下学。为了便利孩子上学，这些年他买了几辆中巴车，加上改善校园条件所投入的钱，总共欠债20多万元。

　　一直以来，在“峰回路转”这个信心的支持下，自尊心很强的张晓虎没有打过退堂鼓。

　　最后的晚餐

　　在狭小的校园里，老师们吃了一顿“最后的晚餐”。张晓虎没有吃饭，和大家聊了几句，然后闷声不响地在校园里踱步

　　8月19日，张晓虎分开北京。8月20日，两个绿园的学生写了一封给绿园最后的信。这封信，张晓虎可能读不到了。

　　今年十岁的佳乐在信里写道，“放假时老师说：绿园小学要拆迁，我心里特别难过。由于我从一年级到四年级一直在绿园小学渡过，面临的是失去。我的昔日同窗好多去别的学校，或者回老家上学。也要失去我的班主任及学校的老师，我的心里空荡荡的，特殊好受。面临新的学校以及新的老师，我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晓得怎么面对所有”。

　　她的欲望是，“我的同学我的老师一个都不少，与我度过美妙小学时期，那该多好啊。”

　　2002年，两岁的黄雪随父母从安徽老家来京，一家租住在后营gucci 2012奢華名品 新款目錄。黄雪从二年级到五年级都在绿园读书gucci2012女王新款目錄，也一直由张晓虎接送高低学。

　　黄雪说，张校长名义上凶巴巴，假如你懂得他，就感到他很好，爱说笑话。

　　实在，张晓虎本不用离开。在媒体对打工子弟学校连篇累牍的报道下，他和绿园的名气早就响遍京城。

　　“一直有人找我，说是要合办学校，但我认为不靠谱，他们都是冲着绿园的名声好，是为发财来的。这次对我的冲击太大了，一点筹备都没有。这么多年打拼，又回到原点，甚至比原点还不如，因为没有愿望了。”张晓虎一声叹气。

　　半月前，绿园小学常务副校长刘明望在学校操场上用孩子们的课桌椅摆出一个“SOS”图形，引起舆论强烈关注。

　　在刘明望看来，“SOS”不是抗衡，只是一种等候的姿势，“在期待中缓缓灭亡，流逝的是草根庶民子女对受教育的盼望。作家雨果也说，多建一所学校，就少建一座监狱。”

　　于是，张晓虎那颗始终活在24岁那年的心终于累了。近70岁的老父亲给他打电话说：“回家吧儿子，接着生涯，不办学也能生活。日子老是要过，不能心境不好，不要闹病就行。”

　　8月18日薄暮，在绿园小学狭窄的校园里，走剩下的老师们吃了“最后的晚餐”。张晓虎不吃饭，和大家聊了多少句，而后闷声不响地在校园里踱步，时不断走进校舍看看。

　　一位参观过绿园小学的北大附小老师在自己的博客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绿园小学的简陋破败远远超越了咱们的设想力。天哪！在京城，在离清华北大咫尺之遥的地方，还有这么破旧的教室、课桌椅、办公室、厕所和操场，大略中国十字街头里条件最差的小学也不会比这里更艰难了吧！

　　然而，直到张晓虎离开的前一天，一面暗红的锦旗仍挂在他办公室的墙上。上面写着“校舍简陋但师德高贵，打工子弟也一样光辉”，题名“学生杨艺彪、周冲，2011年6月14日”。